夏夜的天，孩子的脸。

　　一道闪电划过夜空，雷声转瞬就下。

　　原以为雨不会下得很大，云非烟也没打算避。

　　可现在，雨势滚滚落下，云非烟不得不抱紧怀里的灵牌，快速的在雨中奔跑。

　　“笛！”

　　身后有车开过来，云非烟没有回头。

　　云家住的是富人区，富人区不会有出租车经过，也更不会有公交车。

　　所以，她也不指望什么。

　　干脆便往路边闪了闪，让开路中间的位置。

　　车子一瞬开了过去，速度很快，溅起一片水花。

　　云非烟半眯了眸光，看那车牌号有些眼熟，也并没有放在心上。

　　“顾少，好像是云家小姐。”

　　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，对车里的男人说。

　　顾墨塞阖眸养神，似是没听到一样，并没有出声。

　　司机便将车速慢慢加大，男人问：“云家小姐，叫什么？”

　　车速再次悄然减慢。

　　“云非烟。”

　　男人顿了顿，声音淡淡：“回去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云非烟皱眉看着刚刚开过去的汽车，慢慢又倒了回来。

　　黑色的宾利，带着翅膀的骄傲。

　　车牌号眼熟，但记不太清了。

　　“云小姐，需要帮忙吗？”

　　车子倒回来，司机向她打着招呼，云非烟看了过去，惊讶道，“张叔，这么晚了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　　她记起来了。

　　这是顾家司机，姓张，四十多岁，一般称张叔。

　　张叔笑笑，不答却道：“云小姐，这么大的雨，你要去哪儿？我送送你？”

　　都是人精。

　　云家宅门里的那点子破事，整个圈里的人谁不知道？

　　司机一眼就知道，这云非烟是被赶出来了，虽然是帮忙，但这说话的水平也挺高。

　　“这个……方便吗？如果不方便的话，我能不能借张叔的手机打个电话？”

　　云非烟道。

　　她这一身的雨水，不想脏了他的车。

　　“唔，你稍等一下。”

　　张叔转过头，似乎跟身后的人商量着什么。

　　隔着车窗，云非烟看不清车后坐着什么人。

　　也不知道是男是女。

　　她勾了勾唇，如果不方便的话，那也没关系，打个电话就行。

　　“方便。云小姐你去哪儿，地址给我，我送你一段。”

　　半会，张叔再次说道，将车门解锁。

　　云非烟犹豫一下，忽然不想上车了。

　　“张叔，我这一身挺脏的，还是不上去了，麻烦张叔借我一下电话就行。”

　　她这里话音刚落，后车座的车窗玻璃摇下。

　　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飘出车窗：“身上脏，心里干净就行。”　　

　　云非烟：？？？

　　云非烟：！！！

　　愣住：“……怎么是你？”

　　车里的男人一双清幽的目光，高冷而又不失优雅的看着他。

　　车内的他矜贵高洁，车外的她却狼狈不堪。

　　仅仅只是一瞬间，云非烟瞬间觉是自己今天的这一出戏……真他妈狼狈到家！

　　怎么什么都让他碰上了？

　　狗血啊！

　　狗血就是这么产生的。

　　先是滚床单，然后又是雨夜相逢……呵呵！

　　突然就有一种恶趣味冒出，想把车内的男人，从他所处的高雅之位狠狠拽下来，跟她一起滚落泥泞。

　　都是一起滚过的人，何必装什么清高？！

　　要死一起死啦！

　　顾墨寒失笑。

　　他一瞬看懂了她的心情，倏尔转眸，眸光悄然带笑，隐隐又带着打趣：“是我，云小姐很意外？”

　　这小姑娘瞧起来虽然狼狈，但那一双眼神倒是犀利明亮的很。

　　感觉，像是要把他一把扯出去……再狠狠滚一圈的那种吧？

　　啧啧！

　　天生的不服输。

　　云非烟眨了眨眼，呵呵：“嗯，是有点意外。”

　　脑中快速想到。

　　他好像姓顾，又坐着顾家司机开的车……那他，是顾家的人？

　　是顾家的人，怎么可能会去做鸭？

　　总觉得哪里搞错了。

　　心思电转。

　　云非烟已经再次说道：“虽然是真意外，但顾先生这生意也是真忙啊，都这么晚了，还要到处赶着挣钱，也是够累的。”

　　更深雨重，一晚见两次，这是什么孽缘？

　　顾墨寒一怔，继尔又一阵好笑。

　　这女人，依然还是把他当作……那种人？

　　抬手按在眉心，轻轻捏了两把，也不解释：“重新认识一下，顾墨寒。如果不介意的话，上车，送你。”

　　“可以。”

　　这一次，云非烟果断上车。

　　并且，不坐前排副驾驶位，她直接拉开后车门，跟他并排坐在一起。

　　砰！

　　车上关上的一瞬，不止司机张叔有着万分的震惊，就连顾墨寒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

　　这女人……真不知客气为何物。

　　“顾少？”

　　张叔不安的看向后视镜……这，顾少有洁癖啊，也不知道下一秒，这位云小姐会不会被暴怒的顾少扔下去车去。

　　可是等了一会儿，就听顾少道：“愣着干什么，开车。”

　　“唔，好！”

　　张叔回神，大为惊讶，连忙发动车子。

　　车子开出去，车体在雨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劈开前面所有的黑暗。

　　车里开着暖风，云非烟甩了甩头发，又拧了把衣服。

　　神情潇洒又张扬。

　　只是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擦伤，伤口经雨水的浸湿，已经有些发白。

　　顾墨寒皱皱眉，莫名有些痛快。

　　她继续拧着衣服，滴滴答答的水声掉在车里，转瞬带了一抹湿意出来，更给他身上也扑了不少雨水。

　　顾墨寒：……

　　他其实有轻微洁癖的。

　　也并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。

　　可现在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。

　　没打算把她扔出去，但她这样故意往他身上甩水，是几个意思？

　　“云小姐，车里有毛巾。我可以帮你拿。”

　　顿了顿，他出声说道，并果然帮她取了一条毛巾。

　　毛巾是天蓝色的，直男的颜色。

　　上面还隐隐带着男士香水的味道。

　　云非烟扫了一眼，不客气道：“帮我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他没听清。

　　云非烟再次出声：“帮我擦啊。”

　　微凉的唇透着苍色，难得多了一句解释，“我不方便。”

　　她怀里抱着母亲的灵位，不能放开，也不想放开，更不适合放开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顾墨寒答应。

　　出乎意料的，他特别好说话。

　　这样的顾少，是从未见过的亲和，连同前面开车的司机张叔，都忍不住啧啧称奇。

　　从后视镜看了好几眼。

　　“第一次，为什么拒绝上车？”

　　他问。

　　蓝色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，干燥的男士气息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扑入鼻端，让云非烟忽然就记起了刚刚过去的那一幕翻滚。

　　他与她，紧密契合。

　　不分彼此。

　　脸，忽然就有些发热。

　　不过，依然淡定的坐着，老油条一样的纹丝不动。

　　“云小姐？”

　　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，“云小姐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
　　云非烟回神：“没想什么。第一次我不知道是你，所以拒绝上车。”

　　呵！这是什么理由？

　　顾墨寒再一次觉得这女人可真有意思。

　　“为什么？别人的车不上，我的车就上？”

　　“因为我不是个好人。因为你脏，因为我也脏。所以我们两个同一类人，那就谁也不会嫌弃谁。”

　　云非烟恶劣一笑，如同长了翅膀的小恶魔。

　　她是故意这样说的，这也是她真正的理由。

　　呵！

　　两个人都一起脏了。

　　凭什么他过得这么好，她就得落魄到被赶出家门？

　　云非烟承认自己柠檬了，但是……她就是控制不住的要迁怒！

　　尤其是，肮脏的灵魂碰撞到一起，这还真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。

　　顾墨寒：……

　　漆黑的目光盯着她。

　　半会，失笑：“主动说自己脏的女人，我还真是第一次见。”

　　“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，顾少少见多怪。”

　　云非烟转眸，顿了顿，似是漫不经心的问，“我听张叔叫你顾少，所以，你并不是做那行的？”

　　“你总算是明白了。”

　　“那我们之间的第一次……其实是阴差阳错，或者说，是误会？”

　　“对。”顾墨寒道。

　　他视线盯在她的脸上。

　　她淋过雨的脸，完全的素颜，却出乎意外的美极。

　　透亮的大眼睛，姣好的脸型，微微苍色的唇，在他眼中看起来都是那么明媚。

　　只除了，那双眼睛之中，莫名压抑的浓浓哀痛，让他特别不喜欢之外……他其实对她也并不厌恶。

　　不对！

　　他对她脸上的那些伤口……很是不喜。

　　“那之前是我误会了，顾少。我向你道歉。”

　　云非烟爽快说道。

　　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云家大小姐，瞬间跌落尘埃被赶出家门……她除了这一身傲骨还有这一身皮相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
　　“如果顾少肯不计前嫌，我还有一件事情，想请顾少帮忙。”

　　“说。”

　　帮她，倒是可以。

　　对顾墨寒来说，其实云非烟算是一个特例……上了床，却并不讨厌，事后还能回想，甚至还愿意跟她一见钟情，这放在从前简直不可能。

　　“我想请顾少借我一笔钱。不多，够买一个墓地，够为我母亲做一场法事，够让我……活过这几天就行。顾少看着给。”

　　一字一顿，她说得极慢，却又极重。

　　哪怕就是借钱，一身傲骨也隐隐卓然，透着倔强。

　　顾墨寒挑眉，诧异她的帮忙竟然是借钱。

　　司机张叔却是听得老脸一红，差点把车子开到公路下面去。

　　刚刚好像……他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