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机前我收到一条短信。

　　尊敬的旅客：

　　您已成功办理值机手续，本次航程由广州飞往成都，航班时间2023-03-1102:10，航班号MF83XX，座位号57B。夏航为您服务……

　　这条信息跳出在手机顶端消息通知栏，我本想划掉，却不小心点开了。

　　“夏航为您服务，本次航程于凌晨2点10分起飞，2：40-2：50期间会关闭舱内所有灯光，这10分钟内请各位旅客不要离开座位，不要与任何人说话。切记。如给您带来不便，请谅解。”

　　凌晨的飞机我还未坐过，飞机中途有些也会关闭机舱内灯光，可能是怕旅客起来走动碰撞到，所以才有这条短信叮嘱。我并未在意。

　　1.

　　11号凌晨2点，我拉着小行李箱登上飞机。

　　大概看了一下，这个航班的旅客总共也就十来个人，稀稀拉拉坐在位置上。

　　我找到位置，正费力抬起行李箱放头顶置物架上，后头一个人冲了过来，差点把已经放在边缘的行李箱冲撞下来。

　　我有些生气地回头，是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，与我差不多高。

　　高中生？他撞到人停下来，跑急了喘着气：“对不起姐姐。”他道了歉，还算礼貌。

　　我回了他一句没事，放好行李坐到位置上，那个男孩刚好在我后面一排。

　　飞机起飞，过了前面上升颠簸，我拿出笔记本，开始写未完的小说。

　　写到一半，隐约听到前面厨房那传来争吵，刚好有些口渴，我起身往那走去。

　　是个年级稍大的空姐，应该是值班领头的，骂的有些难听：“真是个废物，你父母生你……”站对面是个年轻女孩，许是新来犯了错，低着头一言不发。

　　还在叫骂，周围乘客像是司空见惯，闭眼休憩的休憩，低头看杂志的看杂志。

　　我敲了敲一边的桌子，“打扰一下，麻烦可以倒杯水送到57B吗？”报了座位号后，我转身离开，后面没有再听到骂声。

　　一会儿，那年轻空姐端了一杯水过来：“女士，您的水。”放桌子上同时低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
　　我抬头，看到她胸口铭牌，李星星。我微笑着点了下头，继续埋头写小说。这趟航程4个多小时，还能争取在下飞机前写完。

　　写到入迷的时候，突然“啪”的一声，周遭陷入黑暗，只有眼前的屏幕亮着刺眼的光。

　　我被吓了一跳，再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，刚好凌晨2:40分。也没有听到广播提示，我索性合上笔记本闭眼休息。

　　休息了一会，怎么坐都不是很舒服，正打算调下座椅角度，后面一排传来啜泣声，声音很小，但因为周围安静的很，哭泣声就显得突兀令人不得不注意。

　　那个男生在哭。

　　调好位置后，我重新闭眼。因为没带耳机，听着他断断续续哭了快5分钟。

　　有些心烦，深吸口气，我从随身背包里拿了包纸巾，转身递给他：“给。”

　　他抬起头，机窗外月光透进来，照在他脸上显得苍白如纸。

　　他没有伸手拿纸巾，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空洞：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，我不想这样的，是爸爸做错了是爸爸……”

　　我心中一跳，随即有些愤怒，刚不久前还觉得这男生有礼貌，现下却是顽皮恶作剧。

　　他说的这句，是我刚写的小说里主人公说的一句话，分毫不差，好巧不巧，主人公也是个高中生。也不知道这男生在我后面看了多久。

　　“学校里没教你尊重他人的隐私吗？”我说。

　　他还在重复那句话，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，我不想这样的……”

　　“你确实该说对不起。”不想再跟这小孩计较，我收拾桌上的东西，在黑暗中借着窗外的点点光摸索着往男生后一排走去，这样他就看不到了。

　　换座位后也没心思继续睡，打开笔记本继续敲键盘。一打开，屏幕上最新一行显示“快逃！”

　　我皱眉，突然想起登机前收到的短信。

　　“夏航为您服务，本次航程于凌晨2点10分起飞，2：40-2：50期间会关闭舱内所有灯光，这10分钟内请各位旅客不要离开座位，不要与任何人说话。切记……”

　　应该是关电脑前不小心按到的，按下删除键删除多余的字，继续往下写。

　　没多久，灯重新亮起。机舱内时不时有人来往走动，那男生也起来，往洗手间走去。

　　有个乘务员慌慌张张地从洗手间方向跑来，在过道被刚叫骂的领头空姐截住：“跑什么跑，扣分！”

　　那乘务员浑身颤抖，指着洗手间的方向：“他……他……”领头空姐似是明白什么，严声低喝：“噤声。”

　　“女士，您的水。”是李星星。我照旧对她点了下头表示感谢。

　　她递完东西并未离开，我疑惑看向她。李星星犹豫了会，问：“女士，您什么时候换的座位呢？”原是这事，乘务员会清点机上人员信息，我随意换位确实不太对，于是便说明是刚黑灯那会换的。

　　她神色莫名有些不对劲，我问她：“不可以换吗？”她摇了摇头，“不是的女士，下次需再换的话，请灯亮换。”
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
　　写完一部分，困意起来，我倒头睡了过去，等飞机降落颠簸的时候才醒过来。

　　我拉着行李箱排着队往机舱出口走，期间往前后看了一眼，并未见到那个男生。

　　出口处，空姐们说着欢送词，经过李星星身边时，她低声说了一句：“我们会再见的。”夹杂在其他人的声音中，并不清晰。

　　我怀疑自己听叉了，回头看了看她。李星星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，说着与其他空姐一样的致词，并无异样。

　　2.

　　此次到成都来，是为了一件事。

　　我是个小说写手，最近在网上刷到一个真人真事视频，视频里说的是一个女生在梦里与一个陌生男生校园里相知相恋，醒来后那男生的音容相貌仍旧清晰的印在她脑海，仿佛曾经真实出现过生活中。

　　于是她决定出发去找这个梦里的男生，她是成都人，梦里女生和他是在上海的学校相识的。

　　出发上海寻找的过程女生拍成了一段段vlog发到网上，引起了大部分网友评论。

　　我翻看了评论，百分之九十的网友都说这是“阴桃花”，梦里人相貌很清晰要你去找他的，都是现实已故之人，不要去。

　　女生的网名叫爱丽丝，且称她为爱丽丝。她并未停止寻找，还通过网友找到了与梦里相似的学校，门口石碑蓝色房顶几乎一致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发的视频基本是爱丽丝在附近等待找寻的内容。

　　但中间有一个月她没有更新视频，最新一条还是3个月前发的，视频里爱丽丝坐在一个宾馆里，说她放弃寻找了，觉得梦境确实神奇，但放现实去找实在荒谬，她说这一次冲动也冲动够了，她要返回成都了。

　　我反复看了爱丽丝所有的视频，越来越觉得最后一条视频与前后发的有些反差，为了写小说灵感也好，为了好奇心也罢，我联系到了这个博主。

　　电话打通，听筒里是女生略微疲惫的声音。爱丽丝听我说完来意，沉默了许久，说：“你来找我吧，或许……”

　　后半段爱丽丝说的含糊，加上她的微信后，我登上了去往成都的飞机。

　　出机场时天蒙蒙亮，高婷在远处门口招着手，她是我高中好友，定居成都工作，这次便是借居她那几天。

　　3月的成都还是有些冷的，高婷缩了缩脖子，说到：“乔青，你怎么选凌晨的点，我等得困死了。”

　　我不好意思道：“这个点便宜啊！才300块，你要知道平时机建费加燃油费都不止这个钱呢。”

　　“这么便宜？”高婷不信，比高铁火车还便宜一半。我拿出手机订单信息给她看。没想她却突然大声喊，“你怎么订了这个航班！”

　　3.

　　与爱丽丝约见面地点是在一家下午茶店。

　　高婷和我一起来，不一会，爱丽丝出现。看着比视频显年轻，二十三左右，穿着白色卫衣，但似乎有些憔悴。

　　“他又来了。”爱丽丝说。

　　我问：”梦里？“

　　爱丽丝点头，眼下带着青黑，“他求我救他。”

　　“上海那次……你找到他了，对不对？”我看着爱丽丝笃定道。

　　爱丽丝搅着咖啡的手停了下来，望着我们：“可能……找到了。”

　　4个月前，爱丽丝抵达上海，通过网友评论与百度查来的信息，她很快锁定一所与梦里相似的学校，淳和中学。

　　门口石碑，蓝色房顶。爱丽丝走在学校外旁林道间，恍惚觉得下一秒就能看到梦里少年坐在石椅上朝她打招呼。

　　梦里男生并没有告诉她名字。爱丽丝说，每当她问起的时候，男生的声音便逐渐模糊起来，最后连面容都快看不清，像隔了一层雾。

　　她不会画画，去网上找了擅绘人像的画手，口述画了男生肖像。爱丽丝问了门口保安，进出上下学的学生，最后在一个学生那得到信息。

　　淳和中学礼堂大厅的宣传栏。

　　学校不让无关人员进入，爱丽丝假装来接弟弟妹妹，随便登记了信息，还好那门口保卫没有查的很严。

　　礼堂大厅一楼左手边，是一面贴满历年来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照。这是一所老牌中学，成立60几年，上面几乎贴满了一整面白墙。

　　爱丽丝一排排看过去，终于看到与梦里相似相貌的男生。

　　姚起，文科生，15年考入上海交通大学。

　　“后来呢？现在那个男生在哪？”高婷忍不住问。

　　爱丽丝咬着吸管，半响道：“时间太远，我上网查不到他，问学生他们也根本不知道。后来我找到当年教这个班级的老师，他说，让我不要再找这个人了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“那老师没原因，只说，关于这个男生的事，学校都不让再提。当年费大劲压下去，怕影响学校声誉。“爱丽丝说，“再之后就是最后一条视频那样了，那个月我状态并不是很好，经常失眠，直到放弃后才渐渐回转，后面再没梦见过那男生。”

　　但是，爱丽丝最近又梦到他了。在我联系到爱丽丝那几天。

　　“他说他很痛苦，求我拉他一把。”爱丽丝眉头紧锁，不确定地问我：“你说，我是不是被缠上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