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回家，无意听到村口一群大妈在闲聊。

　　说有一种说法：如果不是意外去世的，家里人是要写一封信给逝者的。信的内容不管是什么，但是必须保真，掺不得一点假。

　　不然。

　　死者会在清明那天凌晨回来带你走。

　　我妈听了瞬间白了脸。

　　而我忍不住大笑，怎么现在还有人信这种离谱说法？

　　然而当天晚上。

　　我看到我姐了。

　　1.

　　一封信。

　　温建宇：

　　我是你的老婆周意。

　　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给你写信？

　　我可不是原谅你了（你不告诉我手机里的那个小三是谁我是不会回去的），而是想跟你说个事。

　　我发现我妈好像有点不正常！

　　居然听信村口王大妈那套说辞，说什么如果有人不是意外去世，家里人就要给死者写一封信，谁不写就在清明凌晨带谁走……

　　这不明摆着是胡扯吗？

　　我妈今天好奇怪，她好像信了。

　　可是我姐当初不是自杀吗？不是意外去世的啊。

　　所以她到底在慌什么？

　　她甚至还硬拽着我回家写信。让我爸、我弟、甚至来我家做客的姑姑和表妹都写……

　　对，姑姑来我家了，带着我表妹过来的。

　　还带着一口袋的肉！

　　新鲜的，不知道是什么肉，但是袋子上还带着血，滴到地板上，发出恶心的腥臭。

　　我怀孕闻不得这种味儿，没忍住吐了。

　　这一定是给我哥带的。

　　我哥最近也很奇怪，他疯狂迷恋上吃肉，一开始是各种熟肉，现在居然吃起生肉来。

　　而且必须是那种带血的鲜肉，吃进嘴里还会发出血液粘稠的声音。

　　我不能细想，好恶心。

　　对了老公。

　　表妹好像谈男朋友了，和你是同一个学校的。

　　你知道是谁吗？

　　不过姑姑好像对男方不太满意，说什么也不同意，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刚才吵起来了。

　　我看表妹的表情有点古怪，嘴里还一直念叨：「为什么她俩都能在一起，我和他就不能在一起？你为什么不同意？你再逼我，你会后悔的！」

　　怎么说呢，我还没有见过她这样，表情有些可怕，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上去了……

　　表妹回卧室的时候，她瞪了我一眼，还看了眼我的肚子。

　　我被她那个阴恻恻的眼神盯得浑身鸡皮疙瘩。

　　半夜都没睡着。

　　我拿起手机一看，已经十一点四十八了。

　　突然想到白天我妈十分相信的那个清明回来带人走的离奇说法，瞬间精神了。

　　大家应该都没给我姐写信。

　　我也没写。

　　废话我当然不会写，我恨死她了！

　　都是因为她，到现在都有人骂我不要脸，说我是偷姐姐男人的婊子。

　　她死了才好！

　　我越想越睡不着，甚至有点激动。

　　老公，离凌晨十二点只有十二分钟了。

　　2.

　　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，窸窸窣窣。

　　都这个时候了，还有谁没睡啊？

　　天冷，我也不想起来看看是谁，我裹着被子翻了个身。

　　可是有人敲响了我的门。

　　我大喊了一声：「谁啊？」

　　外面的人根本不答应我，继续敲我的门。

　　我烦死了，大半夜还不让人睡个安稳觉。

　　我磨蹭起来开门。

　　谁知道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外背对着我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色人影！

　　我魂吓没了。

　　差点大叫出来。

　　仔细一看，才发现好像是表妹。

　　你说她大晚上披头散发地乱跑做什么？

　　我正准备开口叫她，可是敲门声又传来了。

　　原来表妹敲的不是我的门，而是在我对面姑姑的门。

　　我连忙把门合成一条缝，悄悄地偷看着。

　　娘儿俩睡前才吵完架，现在又是什么情况？

　　我看见对面的门开了。

　　姑姑一副刚醒的样子，看见表妹一脸不耐烦，压着声音说：「你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？」

　　表妹没说话，像个木头，出奇的安静。

　　「我告诉你，我是不会同意你和那个已经结婚了的男人在一起。」

　　老公，你看我听了什么！

　　表妹居然在给别人当小三！

　　姑姑看了眼外面，没看见人，也没发现此刻正在偷看的我。

　　「把门关上，进来说。」她对表妹说。

　　可是，在姑姑转身后的瞬间，我看见表妹突然拿出手里的绳子。

　　套进了姑姑的脖子里！

　　我瞪大眼睛。

　　眼睁睁看着姑姑倒在地上挣扎得像一条板子上的鱼，眼睛突出得好像要掉出来。

　　表妹披着头发，整张脸藏在黑暗里，她的嘴里发出风斗一样的嘶哑声，仿佛被火烧坏了嗓子。

　　还在不断地念念其词。

　　「他说你同意了就会和我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他说你同意了就会和我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他说你同意了就会和我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你死了，就同意了……」

　　抓着绳子的手比身上的白裙子都要白。

　　看起来都不像是活人的颜色，还发出枯树枝断裂一样的声音。

　　我躲在门后死死捂住嘴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
　　姑姑不再挣扎了，开始趴在地上喘气，她好像要窒息了。

　　她有哮喘病，会死人的。

　　姑姑像一台年久失修的鼓风机，发出「嗬嗬」的声音，想爬去拿药。

　　但是表妹站起来，拿起了桌上的那瓶药，然后在姑姑哀求的眼神中，将药从窗户扔了出去。

　　姑姑瞪着眼珠子，趴在地上。

　　表妹就站在旁边笑，直到地上的女人张大嘴巴，瘫在地上再也不动了。

　　老公！

　　姑姑好像没气了。

　　表妹在我家杀人了！

　　该怎么办？

　　老公我好害怕，我该报警吗？

　　还是先把妈叫醒？

　　打电话有声音，如果让她听到了，她会不会杀了我？

　　表妹好像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，身体弯曲成了一个扭曲的弧度，她的头好像要掉下来了一样。

　　不……

　　老公！

　　她看见我了！

　　3.

　　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。

　　距离凌晨还有五分钟。

　　老公，我怀疑我在做梦。

　　我居然看见表妹杀人了，她杀了姑姑！

　　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。

　　可是，我表妹现在就站在门外，在疯狂地砸我的门！

　　她在笑，就像白天一样正常。

　　「表姐，我是表妹，快开门呀。」

　　「快出来玩，别躲在里面了。」

　　「天亮了，该起床开门了。」

　　然而挠门的声音却犹如尖锐的爪子在刨着木头，听得我头皮发麻。

　　我靠在门后，狠狠地抵着门。

　　我好害怕老公。

　　我该怎么办？

　　表妹……

　　不，那不是表妹。

　　「小意啊，开门，是姑姑。」

　　是姑姑的声音。

　　我听见姑姑在叫我！

　　可是姑姑刚才明明已经死了。

　　我死死捂住嘴巴，害怕发出声音被它发现，恐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　　「小意，快给姑姑开门呀，」

　　「我是姑姑。」

　　「姐姐，我是妹妹啊，快开门。」

　　交替的声音越来越大，好像在撕扯着我的脑神经，我死死按住头，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。

　　就在这时，门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。周围一切猛然陷入安静，耳边的声音不见了，我只听得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。

　　刚才的一切，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
　　我在寂静中瘫坐在地上，久久不能平复，甚至全身都软了。

　　老公，我果然是在做梦。

　　现在又恢复了正常。

　　我想出去把妈叫醒，可是我还是不敢开门。

　　我害怕……

　　如果外面有人怎么办？

　　于是我低下头，缓缓俯身向地上的门缝趴去……

　　左眼睛凑到门缝，往外看。

　　可是外面什么都没有。

　　没有人，一切都是我的错觉。

　　我笑了，就在我笑的一刹那，眼前的门缝突然跳出来一双开裂染血的眼睛。

　　枯如白骨的手指疯狂窜进门缝。

　　我尖叫着朝后退去，后背撞到桌子上。

　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我停不下来我的惊叫，甚至双腿发软，直接瘫坐在地上颤抖着，手紧紧抓着身边的桌腿。

　　它在外面！

　　疯狂砸着门，门被拍得颤抖个不停，咚咚咚的声音像是直接砸在了我的心脏上。

　　还，还好，它进不来。

　　它进不来的……

　　忽然背后有些冷，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，冷风吹进来的那一刻，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。

　　我睡前锁窗户了吗？

　　一缕头发飘到我的胳膊上，那么长。

　　顿时，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滞流动了。

　　我机械般地扭动我的脖子。

　　旁边从窗外伸进来的头正笑盈盈地看着我。裂开的嘴角延伸到了耳根，铜铃大眼睛漆黑。

　　「你为什么不开门呀？」

　　「啊啊啊啊！」我疯狂地嚎叫着，四肢膝行爬向房门，身后还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。

　　「你为什么不开门呀？」

　　我颤抖着手慌乱地打开了房门。

　　表妹站在门外背对着我。

　　一动不动。

　　老公，表妹好像，穿着姐姐的衣服。

　　4.

　　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叫着。

　　房门突然被打开，我犹如惊弓之鸟缩到床脚。

　　「大早上的你鬼叫什么？」

　　进来的是我妈，一脸愠怒。

　　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，从床上直接跳下来抓着她，抖着声音催促道：「妈，妈，快报警！死人了……」

　　我妈脸色一皱，开始骂我：「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？」

　　我慌张地辩解：「我没开玩笑！妈，我，我看见表妹杀了姑姑！」

　　不管我多么着急，我妈都纹丝不动，甚至是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望着我。

　　「你快去啊！」我吼道。

　　「周意！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？你哪来的姑姑？」

　　听到我妈的话，我浑身一震。

　　「就是要来我们家的姑姑啊……」

　　「你说什么？你爸是独生子，你根本没有姑姑。」

　　我妈从衣柜里抽出来一件衣服扔给呆愣在原地的我，骂骂咧咧：「赶紧把衣服穿好起来，大清明的晦不晦气，你再胡言乱别怪我抽你。」

　　等等。

　　什么清明？

　　清明不是昨天吗？

　　我一把推开我妈抓起桌子上的手机，上面显示的是：

　　癸卯年闰二月十五，八点三十分。

　　我瞪大眼睛，「今天是清明节？」

　　「不然呢？」

　　「那昨天呢？」

　　「周意你是不是怀个孕人都傻了？还是没睡醒？」

　　我妈一边看我抖着肩膀笑，一边骂道：「玩够了没，清醒了就赶紧洗漱完起来，马上就有人要来了，你这像什么样子……」

　　我忽然想到，「今天还写信吗？」

　　「写什么信？」

　　果然是梦。

　　我被巨大的喜悦笼罩，听不见我妈在说什么。

　　老公，我做了个梦，差点把我自己给吓死。

　　我梦到我姐了。

　　她回来了。

　　还好只是个梦而已。

　　都怪我妈之前一直说写信的事情，不然我怎么会做那种梦。

　　我松了一口气，洗漱完走进客厅。

　　经过厨房的时候看见我妈又在剁肉，案板上的血流到地上血污的蛇皮袋上，反照出我妈狰狞的面孔。

　　震耳的劈骨头声音让我背后一阵战栗，慌张地收回目光。

　　「妈怎么又在剁肉？」我问我爸。

　　「你哥今天回来。」

　　我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盘子，里面装着腥臭的新鲜内脏，内心一阵反胃。

　　我皱眉问：「这是什么肉？」

　　我爸突然看了我一眼，然后笑了一声：「好东西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