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　　你信鬼吗？

　　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，我相信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。

　　或者说，其实你自己也不太确定。

　　这是我的真实经历。

　　这事儿说起来挺玄乎的，我直到现在想起，还会怀疑那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一场梦境。

　　小时候的我就和其他人不一样，我总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一种疏离感，有时候看这个世界就仿佛是一面镜子一般，总感觉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。

　　不被外人所知道的东西。

　　那时候我才五岁，每个暑假都会回乡下外婆家居住。

　　外婆家是那种很有淳朴气息的农村，傍青山绿水，只有一条大道通往外界，天是蓝的，水是清的，现在已经快绝迹的鱼虾在那时还一捉一个准，一整个夏天都能听见虫鸣。

　　我每次都会和村口那头老黄牛说话，它似乎也认得我，看到我的时候会哞哞叫。

　　然而这一次，老黄牛见到我，牛眸子瞪得浑圆，拼命挣扎想摆脱缰绳，想过来撞我，被旁边的老人给死死拉住了。

　　村里的老头告诉我，这老黄牛中邪了。

　　我听外婆给我讲过中邪的故事，对这一点也不害怕，反倒是感觉很好奇。

　　牛咋还能中邪呢？

　　老头说，这牛原来是李二家的牛，本来没什么事儿，干活也老实。

　　前几个月正耕田呢，突然就发了疯一样一样去撞李二，给李二的胳膊都撞折了，李二骂骂咧咧地说这牛是失心疯了，准备宰了。

　　结果当天晚上李二就发高烧，没两天就死了，你说玄不玄乎。

　　村里九十多岁的祖奶说这牛是通灵了，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，不能杀，于是就拴在这里了。

　　老头还笑着说，娃子，老黄牛想撞你，我估计你也是中邪了。

　　外婆听到一瞪眼，骂了老头几句，就拉着我走了。

　　晚上吃过饭，我准备出去抓蛐蛐玩儿，结果刚要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哥哥蹲在柴房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。

　　他看着七八岁大的样子，穿着灰麻布衣服，短发，一张小脸也很清秀，一副很认真的样子。

　　我就好奇了。

　　我走过去跟他说：“哥哥，你在干什么啊？”

　　他抬头看了我一眼，告诉我说，他在找一些东西，但是怎么找都找不见，村里的人把那东西藏起来了。

　　他的眼睛全都是黑色的，看起来很吓人，但我当时没感觉害怕，就问他在找什么东西。

　　他不理会，嘴里一直嘀咕着，怎么就找不见了呢？

　　我再问他。

　　他就用手比划了一下，说在找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，可是找不到了，被藏起来了。

　　然后外婆听到动静出来了，厉声问我在跟谁说话。

　　我指着旁边说：“跟这个哥哥啊，他在找东西找不见了。”

　　外婆本来有些浑浊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大了，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外婆的表情是特别惊恐的，感觉整张脸都沉了下来。

　　是的。

　　惊恐。

　　外婆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一个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慌乱的人，这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。

　　第二天我就发高烧了。

　　02

　　妈妈说要带我去医院，但是被外婆制止了。

　　外婆说我这是撞邪了，去医院没用。

　　我妈想说点什么，但还是没说出口，就看着我的目光特别担忧。

　　我问妈妈那个哥哥是不是鬼啊，妈妈说小孩子瞎说什么，这世界上哪有鬼，你就是着凉了。

　　那会儿我没多想。

　　现在想起来，大夏天的那种天气，怎么可能着凉了。

　　于是我就躺着休息，看着头顶的木板感觉脑子里昏沉沉的，想的都是那个哥哥。

　　他说在找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。

　　世上怎么会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呢，难道是双胞胎？

　　一直醒一会睡一会，中途外婆往我额头上抹了一些东西，感觉像是口水。

　　到了傍晚的时候。

　　我完全睡醒了，但是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，想出去玩又没法下地。

　　窗外传来虫鸣，这会儿天色已经昏暗了，做工的人还得一会才能回来。

　　砰砰砰。

　　我听到有人敲门。

　　我们这里的门都是那种很普通的锁，拿铁丝一拧就能拧开，乡里邻居都知根知底的，一般门就是带上，不会上锁。

　　直接推门就能进来，为什么还要敲门？

　　妈妈跟外婆出去种地了，家里就我一个人。

　　我就喊：门没锁！

　　声音沙哑，我都不确定门外的人有没有听见。

　　但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。

　　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

　　难道是我听错了？

　　我感觉自己没听错，我觉得外面肯定站着一个人，但不知道是谁。

　　他为啥不进来啊？

　　我就强撑着站起来，想要过去开门看看。

　　但是走到门边的时候我就犹豫了。

　　那时候的我还小，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，但就是感觉不应该开门，这可能是本能的预兆反应吧。

　　额头突然开始发烫。

　　那口水一样的东西黏糊糊的，早就干了，我头疼的不行，就回去接着躺下了。

　　我还在想门外到底是谁。

　　我转身看了一眼窗户，发现那趴着一个人，看不清脸，但黑漆漆的眼珠子让我知道，是昨天在柴房看到的那个哥哥。

　　我感觉门外站着的不是他，他应该是刚刚过来的。

　　没有具体的原因，只是觉得是这样。

　　等妈妈和外婆回来的时候，额头没那么烫了，我就跟她们说那会儿有人敲门。

　　妈妈没当回事。

　　但外婆却很严肃地问我怎么回事，我就把当时的事儿跟外婆说了，还说又看到了那个哥哥。

　　外婆不知道怎么了，特别生气，跺脚骂白眼狼，也不知道她在骂谁。

　　晚上睡觉的时候，外婆把门紧紧锁住了。

　　白天睡了一天，晚上的时候除了头疼我很清醒，我又听见敲门声了。

　　砰砰砰。

　　我看到门晃了晃，好像有人在推门。

　　我朝旁边的炕上看去，外婆跟妈妈都睡得正香，好像什么都没听见。

　　但我知道。

　　外派是一个睡眠很轻的人，我有时候出去上厕所她都会起来给我开灯，怕我磕着碰着了。

　　听着敲门声，我翻了翻身子，却感觉被人按住了。

　　是外婆的手。

　　03

　　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我就退烧了。

　　我急不可耐地跑出去玩，找见那些小朋友，结果他们鼻子冒着鼻涕泡，往我头上扔泥巴，还喊着我是鬼，他们要打鬼。

　　我就很生气，说自己不是鬼。

　　有个小女孩过来告诉我，说村里都在传我中邪了，被鬼上身了，大家都不想跟我玩，还问我中邪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
　　我说我没中邪，就是发了个高烧。

　　她摇摇头说不可能，那黄老头都说你撞见死人了，要害你，你外婆昨天都去娶老黄牛的口水了，你看你今天好了吧。

　　黄老头就是村口那个开我玩笑的老头，经常喜欢逗弄孩子玩。

　　我根本不信。

　　我有点生气，就跑过去质问黄老头，为什么要乱说话，这下子都不跟我玩了。

　　但是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。

　　以往的黄老头见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，路过的小孩都要捉弄几下，今天的黄老头却显得很是沉默，整个人都死气沉沉了，没那股子朝气了。

　　我左右看看，问大黄牛呢？

　　黄老头没看我，抽了一口旱烟，说死了。

　　我大吃一惊，问大黄牛怎么就死了。

　　我还是挺喜欢大黄牛的，大黄牛身上没有虱子也没有小虫子，很干净，给我很踏实的感觉。

　　黄老头笑了笑，说大黄牛是给你挡灾了，你以后要记得它。

　　我想起大黄牛那清澈的牛眸子，每次见到我都会哞哞叫打招呼的场景，一股悲伤就涌入心头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。

　　黄老头却突然笑了，摸了摸我的脑袋说：我逗你玩呢，大黄牛啊，老死啦。

　　黄老头出奇地这次没捉弄我。

　　哪怕他是这么说，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。

　　我就跑回家把这事儿跟外婆讲了，问外婆那个哥哥真的是鬼吗？他为什么要害我。

　　外婆叹了一口气。

　　她这次没有隐瞒我，跟我说：那是你四叔，他很小就死了。

　　我有些害怕。

　　我看到的那个大哥哥真的是鬼啊？但是我感觉他对我并没有恶意。

　　四叔到底是怎么死的。

　　外婆并没有告诉我，我当时也没有多问，后来想起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，那时候外婆已经不在人世了，也没人提起这回事。

　　外婆叮嘱我，以后再见到他，千万别跟他说话。

　　我点点头。

　　说着外婆还拉我来到柴房，指着柴堆痛斥：你说你啊，活着的时候说话听不进去，死了也不安宁，害这么小的孩子干嘛，他是你侄子啊！

　　外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。

　　她紧紧地牵着我的手，让四叔记住我这个人，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。

　　我问：四叔真的能听见吗？

　　外婆点了点头，我就看着柴堆说：四叔，你能让大黄牛活过来吗？

　　没有人回答，外婆拉着我离开了。

　　后来就没有再见到那个哥哥，好像外婆的话真的很管用，我总感觉那个哥哥有在偷偷看我，但是我找不到他。

　　我觉得。

　　外婆或许经常会见到我的四叔吧，那个很小的时候就死掉的四叔。

　　04

　　后来在我回去上学后，便没有这些奇怪的事情了。

　　我把这些事情写进过作文里，然而老师给我差分，说我肯定是发烧的时候脑子烧糊涂了，还把妈妈叫了过来，给我做思想教育。

　　回家的时候我很不服气，明明都是发生的真事，为什么说我骗人呢。

　　妈妈对我说，大多数的人的世界都是平安顺遂的，这些事情不要跟别人说，就当是一场梦就好了。

　　于是我渐渐忘记了。

　　相隔一年后，又是暑假夏天。

　　我再次来到乡下外婆家。

　　这次村口没了那头老黄牛，以往一直在那里的黄老头也不见了。

　　我怔怔在那里看了好久，直到外婆欢天喜地地过来，我才跟着她回去了。

　　我问外婆黄老头呢？

　　外婆说黄老头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。

　　从大黄牛死后黄老头就一直郁郁寡欢，逢人也没了精神气，很快就病倒了。

　　那头大黄牛以前是黄老头的牛，自从儿女都去城里打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，他人也老了，没力气种地了，便把大黄牛卖了。

　　后来因为那事儿大黄牛拴在村口不耕地了，黄老头还是挺开心的，天天跟大黄牛在一起。

　　我明白，唯一能陪着黄老头的只有那头牛了。

　　现在，牛也不在了。

　　不过，这次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，外婆家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。

　　屋里面贴着很多黄符，上面画着红色的符文一样的东西，看不懂。

　　我就天真地问外婆：外婆，咱们家是被查封了吗，这些是什么东西？

　　外婆没多解释，她说这是防坏人的。

　　还特意叮嘱我，要是晚上看见什么，别管他，当做没看见就行了，他是进不来的。

　　我问外婆：是在说四叔吗？

　　外婆沉着脸，说：“那崽子要是敢乱来，看我不收拾他。”

　　呆着没意思我就跑出去玩了。

　　但跟那些孩子玩不到一块，他们也忘了我就是去年中邪的人，我没找见那个女孩，她好像是去城里读书，不回来了。

　　闲来无聊，我逛到黄老头的家就走进去看看他。

　　黄老头家的院子里有一颗槐树，他就坐在槐树下的躺椅上，神情萧索地看着天空。

　　他好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，要不是他睁着眼睛，我都以为他睡着了。

　　“黄老头！”

　　我喊了他一声。

　　黄老头在看到我的时候，很是惊讶，浑浊的双眼也恢复了几丝清明，笑着让我过来坐。

　　我告诉他，外婆说你病了，我就过来看看你。

　　“好孩子啊。”

　　黄老头笑着，颤颤巍巍地想给我倒杯水喝，但是才发现杯子早就落了一层灰。

　　他这次没有捉弄我。

　　每次说两句话，他都会愣神，许久后想起来才会继续跟我说话，还把我错认成他儿子了，然后又摇头说他儿子早就一米八的个儿了，怎么能这么小一点。

　　我觉得黄老头快不行了。

　　走的时候，他告诉我，别想那么多，晚上安心睡觉，啥事都没有的。

　　黄老头指的是什么？

　　我总感觉他知道很多东西，追问他，他又陷入那种发愣的状态了。